李巧文

立秋之后，进入果实成熟的季节，又到了吃山楂的时候，我怀念起老家的山楂片来。

小时候，在老家的院子里，有棵山楂树。树粗大结实，叶子浓密。树丫中有个很大的鸟巢，鸟的叫声时常透过树隙像风一样传送开来。每年夏天，树上结出密密麻麻青色如枣子般大的果实，一串一串，挂在树上，在风里摇头晃脑。到秋天山楂成熟，父亲拿根竹篙，搭个木梯，站在树上，用竹篙敲打，山楂像接到了命令，争先恐后往下跳。我们便备了箩筐和竹筐，在地上欢快地捡。红彤彤饱满的山楂，在衣裤上擦一擦，连皮带肉就塞进了嘴里。

满树的山楂，一部分吃了，一部分送了人，还有一部分，便被母亲拿去做了山楂片。做山楂片是母亲的绝活。山楂煮熟，去核，配上佐料：南瓜、紫苏、红辣椒，加上盐、白糖、蒜末、甘草粉等，切、剁、搅拌、蒸煮、曝晒，再蒸、再晒，一系列工序下来，山楂变成一块块薄薄的、褐红色，在太阳的光里泛着酸甜的光芒。

山楂片做好后，母亲将它切成长方形小块，小心地放入一个精致的青花瓷坛里。瓷坛小口、肥肚，外为青花。收藏的山楂片不腐不烂，可以保存到第二年新山楂出世，味道一点都没变。

母亲把它看得宝贝似的，平时不轻易拿出来，只在有稀客或队里的人出工中途来到我家休息时，母亲才会小心地拿出半碗来。母亲跟我们说，拿出来的山楂，得留给客人吃，自己想吃，也得等客人走了有剩下的。我从堂屋窜到厨房，又从厨房窜到堂屋，这半碗山楂始终停留在我的视线之内，我用余光罩着它，期盼着大人们嘴下留情。

后来，我读书出去，离开了家，但每次回去，母亲一如既往，一定会准备一袋山楂片让我带走，也会拿出一些来吃，仍然是半碗。我问母亲，现在不比当年，物资都不缺了，为什么不多拿出来一些？母亲说，吃不能太满，满则不惜，易生浪费之心。这山楂须得细嚼慢咽，酸甜的感觉才能慢慢入口，沁人肺腑，吃起来才有味。原来，母亲的半碗有此寓意。

几十年过去，我依然对山楂“心中藏之，何日忘之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