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向红

在老家，中秋节是一个重要节日。这个节日，亲戚之间是要相互走动的，多是晚辈或小辈带上节礼去看望长辈，且须赶在节日前的数天。在物资匮乏的年代，节礼也就是一两斤猪肉、红糖、罐头之类，这个风俗叫送中秋节。

此时，“双抢”已过，颗粒归了仓。红心苕、花生这些个收成也都有了，且天气转凉，所以，人们是充实而愉快的。

我送中秋节走得最多的是舅妈家。舅妈家在一个离镇上七八里路的村庄，那是个长着成排成片芭茅草的地方，那里有小池塘，扯下一根茅草丢进池塘里，就会有鱼儿游上来；那里还有红色房子的大队部，还有我祖父留下的老黄牛。按照父母的吩咐，我们会在中秋节的前一周去送节。节礼是很多年都没有变化的两斤猪肉和一包红糖，猪肉是去镇上割回来的。妈妈用一截草绳将肉系起来，再在路边的荷塘摘下两片荷叶把它包起来。应该是荷叶可以保鲜，当然还有美观，我一直觉得这种精致的包装充满了美感，乡村朴素的风俗之美。

节礼躺在我和妹妹提着的提篮里，一路散发着荷香。出村的时候人们就会说，送节去啊，记得带节礼回来啊！左邻右舍的目送，让送节充满仪式感。

多少年来，我一直忘不了送节时舅妈做的美味。舅妈做的荷包蛋面条，永远那么诱人，色香味俱全。虽是孩子，可是舅妈对待我们的礼数一如大人，同样充满尊重和仪式感：饭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，两双筷子分别摆在东西两边，舅妈会分别端上香气扑鼻的荷包蛋面。其实面条很少且在碗底，中间是挑动味蕾的瘦肉，可见一圈湛亮的荤油绕在碗边，最上面则是几个煎得恰到火候的荷包蛋。表姐、表弟这个时候多半都会回避，他们会回到房间，待我们吃完才出来，这是那个年代的待客礼数。四十年的人生里，我经常梦回那时的情景。也许是对美味的留恋，更是对旧时生活情趣的一种回味。

庄稼人的中秋节，团圆的意义多于思念。老家过中秋，总少不了两样东西，菱角和鸡头苞梗。这两样土生土长获取简单的植物，如同它们的根茎，缠绕着世世代代的乡土情怀。倒水河母亲在她的支流和大大小小的河塘里，奉献给人们这两样天然的时令蔬菜。每年中秋，老家星罗棋布的河塘里，菱角叶子覆盖了整个水面。彼时，人们相约或用大澡盆，或用小脚盆，小孩便用轮胎充气，中间卡上脚盆当划子，背上竹背篓下河采菱。对于农民而言，这也是一种丰收。

那时候的我们，既不会“对别酒，怯流年”，更不会感慨“世事一场大梦，人生几度秋凉”，多半都是兜里揣着菱角和花生，到稻场里疯闹去了。

一年一度秋风劲，此刻，我无比思念故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