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理坤

新买的小高层楼下，母亲前年移栽的无花果树一片繁荫，一棵、两棵，一出门就可以瞥见它们的身影。盛夏里沐浴着阳光雨露，第一茬无花果早已成熟，宽如手掌的叶子层层叠叠，小巧玲珑的果实由青变红，椭圆形的小球球渐渐红得发紫，一天突然咧开了嘴，蜜汁般的液体充盈着，招引着鸟雀光顾。

母亲的电话如约而至：“老家的无花果都红了，你们吃上了吗？”老家院子里有一棵无花果树，树冠葱郁，结的果实又多又大，母亲除了给我们留一些，其余的都会分给左邻右舍尝尝鲜，大家都齐声夸赞。小时候，父亲远在山西工作，母亲侍弄3亩多耕地的同时，还在村小学当民办教师，辛辛苦苦把我和弟弟拉扯大。她一直喜欢栽树养花，她种的无花果树尤为茂盛。我和弟弟成家立业后，分别落足在遥远的城市，她便在我们的居住地移植了一些无花果树苗。无花果树生命力顽强，隔三岔五地浇浇水，居然很快蹿了起来，枝繁叶茂。第二年便挂了果，味道与老家的相差无几，个儿大还很甜，而且持续时间很长，从仲夏吃到中秋，摘了一茬又一茬。听母亲讲，当年外婆家的无花果树亭亭如盖，遮蔽了小半个院子，每次收获的无花果都装得盆满桶满。母亲兄弟姐妹五个都不约而同移栽了一小株，渐渐长成却远不及母株庞大，产量也稍稍逊色。明明水分养料充足，却大相径庭，令人百思不得其解。

外婆活到九十岁溘然长逝，她亲手种植、精心照料的无花果树仿佛突然老去，罕见的枝叶凋零，果实寥寥无几，以往最繁盛的立秋时节也一下子萧条了，枯枝败叶、树干皴裂，昔日庞大的身躯此刻似乎摇摇欲坠。又过了两年，整个树木枯萎，和周围争芳斗艳的花草格格不入。母亲不无伤感地说：“无花果是跟着外婆去了另一个世界，有它相伴，外婆的生活一定很甜蜜。”外公年轻时常年在外工作，是外婆含辛茹苦将五个子女培养成三位教师和两位公务人员。我一直记得外婆的慈祥笑容，记得她拄着拐杖挪着小脚颤颤巍巍走路的样子，记得她拿出来许多小零食、纵容我们几个调皮的孙辈在无花果树上蹿下跳的美好时光。

一晃三十多年过去，母亲年过古稀，昔日嬉戏玩耍的孩子们也人到中年，无花果树仍在家家户户繁衍不息。每到立秋，果香弥漫，母亲的叮咛总会如期而至，她满怀期待地召唤我和我的两个孩子：“老家果树大丰收了，不光有无花果，还有石榴、柿子、红枣，都等着你们回来采摘呢！”